第31章 她要乖
六一当天。
晚上七点钟，活动开始。
郁树戴着蓝兰上课用的大喇叭扩音器，摆出了给大妈们做防诈骗意识加强活动的姿态，拽拽地上了台。
“家人们，我想死你们了！”
谁也没想到郁树会采用“冯巩式出场”，但效果确实很好，大家的气氛轰轰隆噌地上涨，比夏天的天气还要热烈。
然后郁树就恢复了一般主持人会用的节奏，面带微笑，一本正经。虽然腰间圈着的大喇叭十分滑稽，格格不入，但这极端的对比却又增加了喜剧效果。
“亲爱的各位同学，大家晚上好。因为节目太多，我就不自我介绍了，毕竟……在这里，谁不认识谁呢对吧？”
“再说了，就算你们互相之间有不熟的，那肯定也不包括我的对不对！”
话音落下，郁树就双手抬起打着圈举高，极其负责的主持人暖场节奏。底下人一阵哄笑，纷纷应和，鼓掌与欢呼连绵不绝。
“本场第一个节目，《再别康桥》朗诵，来自我们的语文课代表，景源同学，大家鼓掌欢迎！”
景源原来没有计划出节目，是因为郁树说班委们总要带头上台，她又是挂在班主任课程下的语文课代表，这才赶鸭子上架地报了一个朗诵。
《再别康桥》是景源小学六年级时候读的，记忆很深，她最喜欢那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不为人知，亦不愿为人知。
这场朗诵没有技巧，全是感情，说不上慷概激昂，也没有惊心动魄，一字一字被景源娓娓道来，平淡中夹杂着真实，真实又映出憧憬。
朗诵完毕，掌声雷动。
江渚直接踩到桌子上，手里拿着书本卷起的筒挥个不停。
第二个节目是蓝兰的《劝学》。
第三个，情歌对唱，《因为爱情》。
……
第八个，是一众人即兴的一个小品。没有剧本，也没有彩排，临场发挥，中间笑场了挺多次，却也是笑点，大家从小品开始至结束笑声就没有断过。
第九个，《琵琶行》歌唱，另有一个女生穿了汉服上去伴舞，一声一句，一舞一动，卡点不甚完美，但美感与气韵并存，仍给人绝伦无比之感。
大家惊叹之时，景源却发现江渚不在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在的，但小品表演大家都在笑时，她回头还看到了他。
琵琶行演唱到一半时，孙晴筳跑了过来，拉着景源出了教室，然后拿出一个五颜六色的杀马特十足的假发，以及一件百分之八十都是铆钉元素的黑色牛仔夹克，然后在她面前抖了抖。
景源这才注意到，孙晴筳身上穿着的是同款夹克，头发也扎成了高马尾。一种猜测掼入脑海，本来应该是抗拒的，但她竟隐隐莫名期待。
理性打败了感性，那点期待被她藏了起来。
孙晴筳像是早就知道，拿着东西笑着拉住景源再次进了教室。
教室内是黑的，十分安静，十秒钟后灯光和江渚的声音一同出现——
江渚就那样站在台上，黑色皮衣有些骚-气，额头上的汗珠却很是性感，左右站着的是景昭和荆棘。
江渚看了景源一眼，手中拨片缓缓划过吉他弦，露出一个笑容，与以往一样阳光的笑容，落在景源眼里变成了魅惑人的法宝。
她看着江渚开口，“大家好，我们是‘啥也不是’乐队，我后面的这两位是我们乐队的非常厉害的成员。今天我们带来的节目是歌曲连唱，一共两首。”
景昭同样抱着一把吉他，荆棘身前放着的是一个小型架子鼓。
“第一首。”三人手指一同放在嘴唇前面，做了一个嘘声手势。
而后江渚边开始划动拨片边回头扫了一眼，那两人手上动作也立刻开始。前奏结束，江渚跑调的歌声从台上传来，声嘶力竭地低吼——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飞，却飞呀飞不高
…………”
“好！！”
郁树不愧是班长，什么事情都能做那个带头的领导者，他的头上竟然是卫生纸撕成条之后混合毛线条以及彩色色纸绑在一起的“头发”，跟着音乐左右摇摆。
其他人有样学样，很快教室内“怪物”一个个出现，狂嗨到不行。
孙晴筳扯着景源胳膊让她转过头，又举了举手上那堆东西，“怎么样？源源姐，我们一起给我哥应援？”
十秒钟后，景源成为“怪物”中的一员。
“下一首歌，《冬天里的一把火》。”
当那首歌名被江渚完整说出来时，景源脸上的笑凝在了那里，瞳孔也瞬间放大，过往记忆纷至沓来。
四岁的某一天，只有她和景昭在家的那天，邻居找上门的那天，她唱的那首歌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她记得娄烨和景山出门前告诉她要乖，要看好弟弟。
可她没有做到“要乖”，还让弟弟背了黑锅。
“你们家孩子人不大，挺能闹腾！干什么呢这是，别人家不要生活了啊？我怎么就不知道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子能这么捣蛋呢！”
邻居带着怨气的语言落在景源耳边，同样也落在娄烨和景山耳边，他们理亏，不停地赔不是，最后又拽了景昭过去打了几巴掌。
景源想过去说“不怪弟弟，是我的错”，但邻居的表情仍旧不好看，在四岁的孩子眼里简直吓人。景昭挨了打，哭的眼睛鼻子通红通红的，一抽一噎，哭嗝都出来了。
她不敢过去了，最后也没有过去。
邻居走后，娄烨又告诉她：“爸爸妈妈太忙了，你要多看着弟弟，他还小，又淘气，你看今天这样闹得，妈妈不想打他的，但是不打不行。”
娄烨的脸上也满是心疼，看着睡着了仍然一抽一抽的景昭，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动作小心翼翼的，愧疚极了。
景山在他背上一拍一拍地安抚着他。
景源虽然小，却也知道错全在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就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影响到了别人的生活。
她好难过，又愧疚又心疼。
心疼景昭，心疼父母。
她愣愣地点了头。
娄烨说：“源源真乖，以后也要这样乖乖的好不好？”
景源又点了头。
那时候的她不知道怎么算乖，只是能肯定那天的事情绝对“不乖”，她告诉自己她不应该再那样做了。
后来年纪渐渐增长，景源便知道那天的事情是可以避免的，那家的邻居也在不久后举家搬迁。
但即便如此，景源仍旧是不想唱歌了。
因为她记得自己说过“她要乖”。
台上的江渚仍旧耀眼，因为不停地运动，额头上的汗珠更加密集，有一滴汗珠顺着眉骨滑到了眼睛里面，他却像丝毫未觉般紧紧盯着台下，视线聚焦的落点是景源——
他把话筒向后递了一下，景昭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家好，我是‘啥也不是’乐队的另一名不会弹吉他的吉他手，这一首歌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没有之一。在我强烈要求下，我的两位好大哥决定满足我的心愿，在台上演唱。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我最喜欢这首歌了，没有之一。”
荆棘手持鼓棒重重落下，手上没有话筒，却吼出了惊人的气势：“大家一起来！！”
景昭说最喜欢这首歌。
景昭说没有之一地最喜欢这首歌。
景昭说这首歌是他强烈要求要演唱的。
景源的面前出现了一只手，是下场了的景昭，他说：“我最喜欢这首歌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唱？”
景源把手搭了上去，和他一起上了台。
话筒只有一个，在已经抢先跑上台的孙晴筳手里，景源一上台，孙晴筳就拉着她跑到了最前面，话筒放在两人中间——
孙晴筳唱歌也跑调。
景源在开口之后的某一瞬间想。
但也是好听的，自成一派。
郁树和章阁还有其他几人也跳上了台，平时上课时看着那么大的一个讲台在此刻显得十分拥挤。
最离谱的是，话筒居然干不过扩音器。当郁树的声音响起时，更加离谱的事情出现了——他居然也是个唱歌跑调的……
台上那么多人，跑调那么多人。
大合唱的时候“台上的跑调那么多人”各自双双手牵起手，抓住景源左手的人是江渚。
江渚用拨片在她手心轻轻划了两下。
孙晴筳已经溜开了，溜到了景昭和荆棘中间。景昭站在景源右边，扯着他姐的手腕紧紧攥住，因为太过激动，傻了吧唧地不知道轻点儿使力，握得景源手腕骨生痛。
但景源感觉很好。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不为人知，亦不愿为人知。
但这一刻……
她突然觉得，有人知道也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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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钟，活动开始。
郁树戴着蓝兰上课用的大喇叭扩音器，摆出了给大妈们做防诈骗意识加强活动的姿态，拽拽地上了台。
“家人们，我想死你们了！”
谁也没想到郁树会采用“冯巩式出场”，但效果确实很好，大家的气氛轰轰隆噌地上涨，比夏天的天气还要热烈。
然后郁树就恢复了一般主持人会用的节奏，面带微笑，一本正经。虽然腰间圈着的大喇叭十分滑稽，格格不入，但这极端的对比却又增加了喜剧效果。
“亲爱的各位同学，大家晚上好。因为节目太多，我就不自我介绍了，毕竟……在这里，谁不认识谁呢对吧？”
“再说了，就算你们互相之间有不熟的，那肯定也不包括我的对不对！”
话音落下，郁树就双手抬起打着圈举高，极其负责的主持人暖场节奏。底下人一阵哄笑，纷纷应和，鼓掌与欢呼连绵不绝。
“本场第一个节目，《再别康桥》朗诵，来自我们的语文课代表，景源同学，大家鼓掌欢迎！”
景源原来没有计划出节目，是因为郁树说班委们总要带头上台，她又是挂在班主任课程下的语文课代表，这才赶鸭子上架地报了一个朗诵。
《再别康桥》是景源小学六年级时候读的，记忆很深，她最喜欢那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不为人知，亦不愿为人知。
这场朗诵没有技巧，全是感情，说不上慷概激昂，也没有惊心动魄，一字一字被景源娓娓道来，平淡中夹杂着真实，真实又映出憧憬。
朗诵完毕，掌声雷动。
江渚直接踩到桌子上，手里拿着书本卷起的筒挥个不停。
第二个节目是蓝兰的《劝学》。
第三个，情歌对唱，《因为爱情》。
……
第八个，是一众人即兴的一个小品。没有剧本，也没有彩排，临场发挥，中间笑场了挺多次，却也是笑点，大家从小品开始至结束笑声就没有断过。
第九个，《琵琶行》歌唱，另有一个女生穿了汉服上去伴舞，一声一句，一舞一动，卡点不甚完美，但美感与气韵并存，仍给人绝伦无比之感。
大家惊叹之时，景源却发现江渚不在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在的，但小品表演大家都在笑时，她回头还看到了他。
琵琶行演唱到一半时，孙晴筳跑了过来，拉着景源出了教室，然后拿出一个五颜六色的杀马特十足的假发，以及一件百分之八十都是铆钉元素的黑色牛仔夹克，然后在她面前抖了抖。
景源这才注意到，孙晴筳身上穿着的是同款夹克，头发也扎成了高马尾。一种猜测掼入脑海，本来应该是抗拒的，但她竟隐隐莫名期待。
理性打败了感性，那点期待被她藏了起来。
孙晴筳像是早就知道，拿着东西笑着拉住景源再次进了教室。
教室内是黑的，十分安静，十秒钟后灯光和江渚的声音一同出现——
江渚就那样站在台上，黑色皮衣有些骚-气，额头上的汗珠却很是性感，左右站着的是景昭和荆棘。
江渚看了景源一眼，手中拨片缓缓划过吉他弦，露出一个笑容，与以往一样阳光的笑容，落在景源眼里变成了魅惑人的法宝。
她看着江渚开口，“大家好，我们是‘啥也不是’乐队，我后面的这两位是我们乐队的非常厉害的成员。今天我们带来的节目是歌曲连唱，一共两首。”
景昭同样抱着一把吉他，荆棘身前放着的是一个小型架子鼓。
“第一首。”三人手指一同放在嘴唇前面，做了一个嘘声手势。
而后江渚边开始划动拨片边回头扫了一眼，那两人手上动作也立刻开始。前奏结束，江渚跑调的歌声从台上传来，声嘶力竭地低吼——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飞，却飞呀飞不高
…………”
“好！！”
郁树不愧是班长，什么事情都能做那个带头的领导者，他的头上竟然是卫生纸撕成条之后混合毛线条以及彩色色纸绑在一起的“头发”，跟着音乐左右摇摆。
其他人有样学样，很快教室内“怪物”一个个出现，狂嗨到不行。
孙晴筳扯着景源胳膊让她转过头，又举了举手上那堆东西，“怎么样？源源姐，我们一起给我哥应援？”
十秒钟后，景源成为“怪物”中的一员。
“下一首歌，《冬天里的一把火》。”
当那首歌名被江渚完整说出来时，景源脸上的笑凝在了那里，瞳孔也瞬间放大，过往记忆纷至沓来。
四岁的某一天，只有她和景昭在家的那天，邻居找上门的那天，她唱的那首歌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她记得娄烨和景山出门前告诉她要乖，要看好弟弟。
可她没有做到“要乖”，还让弟弟背了黑锅。
“你们家孩子人不大，挺能闹腾！干什么呢这是，别人家不要生活了啊？我怎么就不知道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子能这么捣蛋呢！”
邻居带着怨气的语言落在景源耳边，同样也落在娄烨和景山耳边，他们理亏，不停地赔不是，最后又拽了景昭过去打了几巴掌。
景源想过去说“不怪弟弟，是我的错”，但邻居的表情仍旧不好看，在四岁的孩子眼里简直吓人。景昭挨了打，哭的眼睛鼻子通红通红的，一抽一噎，哭嗝都出来了。
她不敢过去了，最后也没有过去。
邻居走后，娄烨又告诉她：“爸爸妈妈太忙了，你要多看着弟弟，他还小，又淘气，你看今天这样闹得，妈妈不想打他的，但是不打不行。”
娄烨的脸上也满是心疼，看着睡着了仍然一抽一抽的景昭，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动作小心翼翼的，愧疚极了。
景山在他背上一拍一拍地安抚着他。
景源虽然小，却也知道错全在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就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影响到了别人的生活。
她好难过，又愧疚又心疼。
心疼景昭，心疼父母。
她愣愣地点了头。
娄烨说：“源源真乖，以后也要这样乖乖的好不好？”
景源又点了头。
那时候的她不知道怎么算乖，只是能肯定那天的事情绝对“不乖”，她告诉自己她不应该再那样做了。
后来年纪渐渐增长，景源便知道那天的事情是可以避免的，那家的邻居也在不久后举家搬迁。
但即便如此，景源仍旧是不想唱歌了。
因为她记得自己说过“她要乖”。
台上的江渚仍旧耀眼，因为不停地运动，额头上的汗珠更加密集，有一滴汗珠顺着眉骨滑到了眼睛里面，他却像丝毫未觉般紧紧盯着台下，视线聚焦的落点是景源——
他把话筒向后递了一下，景昭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家好，我是‘啥也不是’乐队的另一名不会弹吉他的吉他手，这一首歌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没有之一。在我强烈要求下，我的两位好大哥决定满足我的心愿，在台上演唱。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我最喜欢这首歌了，没有之一。”
荆棘手持鼓棒重重落下，手上没有话筒，却吼出了惊人的气势：“大家一起来！！”
景昭说最喜欢这首歌。
景昭说没有之一地最喜欢这首歌。
景昭说这首歌是他强烈要求要演唱的。
景源的面前出现了一只手，是下场了的景昭，他说：“我最喜欢这首歌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唱？”
景源把手搭了上去，和他一起上了台。
话筒只有一个，在已经抢先跑上台的孙晴筳手里，景源一上台，孙晴筳就拉着她跑到了最前面，话筒放在两人中间——
孙晴筳唱歌也跑调。
景源在开口之后的某一瞬间想。
但也是好听的，自成一派。
郁树和章阁还有其他几人也跳上了台，平时上课时看着那么大的一个讲台在此刻显得十分拥挤。
最离谱的是，话筒居然干不过扩音器。当郁树的声音响起时，更加离谱的事情出现了——他居然也是个唱歌跑调的……
台上那么多人，跑调那么多人。
大合唱的时候“台上的跑调那么多人”各自双双手牵起手，抓住景源左手的人是江渚。
江渚用拨片在她手心轻轻划了两下。
孙晴筳已经溜开了，溜到了景昭和荆棘中间。景昭站在景源右边，扯着他姐的手腕紧紧攥住，因为太过激动，傻了吧唧地不知道轻点儿使力，握得景源手腕骨生痛。
但景源感觉很好。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不为人知，亦不愿为人知。
但这一刻……
她突然觉得，有人知道也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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